7年前,吴志轩在徽饶古道上的花园村做了婺源县第一家民宿九思堂,在一栋1902年的老宅子的基础上修复而成。那之前,他一直大型商业集团做很市场化的工作,但九思堂第一原则就是避开景区,第二原则是在各个层面去商业化,比如每家民宿都有一个店长,但“店”容易让人有消费感,如酒店、商店,他不要“店长”,改称“堂主”。过去7年里,后起的民宿已经遍布婺源各个角落,但基本上每家都称“店长”为“堂主”,甚至每栋民宿房租单价多少、涨幅多少,都以九思堂为基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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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们都只说民宿的爱,我来说它的痛

7年前,吴志轩在徽饶古道上的花园村做了婺源县第一家民宿九思堂,在一栋1902年的老宅子的基础上修复而成。那之前,他一直大型商业集团做很市场化的工作,但九思堂第一原则就是避开景区,第二原则是在各个层面去商业化,比如每家民宿都有一个店长,但“店”容易让人有消费感,如酒店、商店,他不要“店长”,改称“堂主”。过去7年里,后起的民宿已经遍布婺源各个角落,但基本上每家都称“店长”为“堂主”,甚至每栋民宿房租单价多少、涨幅多少,都以九思堂为基准。

Image title1800年左右建成的务本堂,吴志轩将这座宅子建成了体验徽州本土笔墨纸砚文化的工坊,向所有人开放。摄影/山人小小

7年过去,他在婺源相继做了继志堂、云何堂、务本堂,还往古徽州地区继续延伸,在隶属黄山市的黟县做了倚南别墅,全都是老宅子——费了无数力气细细修复的老宅子:继志堂1810年、云何堂1850年、务本堂1800年、倚南别墅1860年,而正在修复的留耕堂,历史早至1700年左右。

如果把这些堂号连起来,吴志轩已经在地图上画了一条自己的徽州文化之路:九思堂重躬耕文化、继志堂重徽墨文化、云何堂是禅意之地、倚南别墅甚至挖掘徽菜文化,更重要的是,务本堂整个做成了工坊,向所有人开放,尝试体验徽墨、歙砚、宣纸的制作,只要你愿意,就有各项手艺的传承人来教你。

Image title从婺源到黟县,吴志轩用几所老宅子,在古徽州的版图上画了一条自己的文化线路。

从婺源到黟县,我们拜访了很多文化人、民宿从业者,人人重他敬他,他以民宿为载体,为本土生活的挖掘和重拾自信,为徽州文化的恢复和呈现,甚至为徽州古宅的修复和利用,都竖立了诸多好标准。在纷繁复杂的民宿界,他的公信力使我惊讶。

如今当红的民宿业,好像每天都能看到有资本进入的消息,或者是某家店、某个创始人的动人故事,但吴志轩说,过去7年非常艰难,他甚至坦言,早知如此,他可能不会走这条路。我们不谈成功术,不谈浪漫故事,只是从吴志轩身上,看到更多有志向者对民宿的践行和反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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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李&吴志轩 1.皈依、守戒、民宿,都只是形式

行李:听说你做酒店期间皈依了?

吴志轩:对,我2011年做九思堂,2014年9月皈依的,在(江西)靖安县宝峰寺,也是江西佛学院所在,宝峰寺的住持衍真法师是我师父。

行李:怎么想到要去皈依?

吴志轩:对禅宗很早就有兴趣,2013年参加过一次宝峰寺的禅修,结束的时候,我问衍真法师,我说现在别人夸我骂我,来去好坏,都不是太在意,但还有一些烦恼的来源,比如我们当时有三个合作伙伴,都很有想法,总试图说服别人,说服不了的时候就会起争执冲突,很苦恼,我应该怎么去解除这些烦恼?师父说,没什么办法,就是靠你自己。那次禅修讲得很好,对我很有启发,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断除这些烦恼,就没有皈依。

第二年,跟合伙人又产生冲突的时候,转念一想,要不这事儿就听他的吧,或者先放一下,别急着非要怎么做,有时候结果反倒更好,这不就是佛家讲的放下么?不要过于执着,时机不到的时候,先把它放一边,有可能结果会更好。当然不是奔着结果更好去,但是会轻松很多。

我突然感觉到,这个可能就是解决我们人生烦恼最根本的方法,不依赖于外部环境,我感觉时机差不多成熟,就跟师父说我想皈依了。

行李:既然没有了烦恼,又何必皈依?

吴志轩:烦恼还很多,只是说找到了一种方法,但这个方法还远远没有运用成熟。佛教其实是找到一条解决人生烦恼的方法,我认为这就是信仰!后面要做的就是不断去强化,更好地掌握,是你逐渐去练习,不断调试自己内心,让心态更加平和、包容、积极。

行李:那之后你会分成两个我,另外一个我会告诉这个我要怎样吗?

吴志轩:会有,但心理学本来讲现实我、应该我、理想我三种状态,现实这个时间里只有一个你,只是在状态不好的时候,马上能有自我的觉知,迅速调试过来。

行李:皈依之后要守什么戒律?

吴志轩:皈依的时候守五戒,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,我给自己加了一条:吃素。经常在外面跑,很难完全纯素,肉边菜也会吃一点,其实无意中吃了肉也就吃了,守戒也是一种形式,只是通过吃素不断强化自我约束,不能随心所欲,沉浸在自己的状态里拔不出来。

行李:禅宗五家七宗,江西占了半壁江山,我刚走访了一些祖庭,包括你皈依的宝峰寺,普遍的感觉是,现在佛寺太过辉煌,仪式感也重。

吴志轩:我最早一次去宝峰寺,是一个朋友带我去的,那个朋友跟衍真师父很熟,大大咧咧,肆无忌惮,我们都觉得衍真师父是一位高僧大德,他觉得就是普通朋友一样。那天衍真师父陪我们吃晚餐,晚餐后还聊了一会儿,很亲切。

第二天参加早课,早上四点,大殿里僧俗二众各就各位,以前脑子里一直有很多想法,但在那个时间点上,在那个空间里,心里很干净,很空。然后我就看见衍真师父进来了,身着袈裟,宝相庄严,昨晚还觉得很亲和,在这样的情景下,又是不一样的感觉。然后我们诵经、行礼,整个过程很舒服,这种舒服不是散漫,日常生活中,人心是散乱的,但那时聚焦在当下,人很清醒,耳朵里尽是梵音,你很清楚自己一步一步在做什么。很多时候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干嘛,就是忙忙碌碌往前冲,所以仪式感有时也挺重要,尽管我们有一些“职业僧人”,那只是一部分。

寺院是金碧辉煌也好,茅屋草棚也好,都只是一种外形,关键是看它想传达的东西,就像我们做民宿,有人说我们是客栈,有人说是文创或者乡建,都只是形式,但目的是什么?如果目的是赚钱,我肯定不做这事儿,回去做职业经理人,收入比现在高得多。当然从长远看,我相信会有一个好的结果,但是最根本的目的,是这种生活让我内心快乐,并且希望把这种快乐分享给更多人。在这个途中,让乡村和传统文化变得更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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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mage title皈依之后,紧接着做了禅意主题的云何堂,这是几栋宅子里,我个人最喜欢的一处,极致的平淡朴素。摄影/山人小小  薛明明(第三张)

行李:民宿也是一道桥梁。

吴志轩:是,民宿现在是很热闹,但危机四伏,不过所谓危机四伏,只是对民宿从业者而言,对民宿整个行业来讲,我觉得是充满希望。民宿只是一种更加深入乡村的形式,人们在大城市的生活有很多不满足,希望通过民宿去挽回一些。从这个角度,我觉得这种需求会越来越旺盛,而且核心的东西不会倒。

行李:大家都有一个逃离北上广的梦想。

吴志轩:对,人们想要回归乡村,回归宁静,回归温和而乐观的生活状态,这种需求是亘古不变的,尤其是几十年改革开放,大家更多关注物质和名利,一定会有一个返璞归真的过程。而中国的乡村是自然、文化、生活的典范,如果民宿行业是服务于这个目的,它一定会长盛不衰。但假设现在有十万家民宿从业者,可能九万九千家都得死,不管它曾经多么红火过,民宿只是个手段,但它毕竟又是商业行为,最终成功的人,一定是情怀和商业都兼具的。

行李:从外面看,现在好多资本进来,一片繁荣。

吴志轩:是,资本的要求很简单,对资本来讲,情怀只是一种手段。这其中最痛苦的就是创始人,他必须在各方力量之间找到一个平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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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李&吴志轩 2.地产、民宿,都是和人打交道

行李:你是怎么投身到民宿这个行业里来的?

吴志轩:肯定是感兴趣,如只是为了钱,一定不能撑住。另外,我十几年前开始进入温泉度假行业,觉得中国的度假产业发展机会太大了。后来因为和老板在发展思路上有些不同的想法,所以最终选择了自己创业。有段时间我在庐山某温泉度假村工作,头一年开业,之后三年快速增长,到第四年,周边陆陆续续起来很多家,大大小小的,参差不齐,然后很明显就往下走。

行李:和现在民宿很像。

吴志轩:是,看到火起来,一拥而上,说满盘皆输可能有点过,但绝大部分肯定会往下走。历史总是在不断重演,就像以前有很多产权式酒店,很多项目最初光鲜亮丽,最后房卖了,钱拿走,酒店烂在那里,以至于有段时间国家明令禁止产权式酒店。

行李:感觉大地上伤痕累累,一栋一栋房子闲置着,等着倒掉,烂掉。

吴志轩:乡村是很脆弱的,它没有太强的抵抗力。如果完全按照逐利的需求,把乡村全部改造完以后,可能核心的东西就没了,这是最恐怖的。

行李:你和乡村的渊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

吴志轩:我小时候在南昌郊区长大,叫湾里区,离市区有二三十公里,山水田园一样,又不是单纯的农村,有点像厂矿企业,一个小社区,一帮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一起玩,不像现在的小孩,一个人在家里玩电子游戏,所有人都宠着你。那时在山水之间,没有谁过分关注你,全是你自己想方设法玩儿,一棵树一朵花一个水塘一块石头一粒沙子,都可以玩耍。大家一起,你愿意跟别人分享,也能从别人那里得到很多快乐,其实我对乡村的理解就是这样的。

行李:听说你大学是在东南大学学土木工程,后来的择业是怎样的?

吴志轩:毕业分配工作时有两个机会,一个是中国轻工业部上海设计院,一个是中海地产,我选了中海地产。现在回过头想,从大学毕业开始,每一个转折,其实都是有一个内在的线索,我不太喜欢设计,更喜欢跟人打交道。那时并不了解房地产行业,只是觉得会接触各种各样的人,蛮有意思的。工作了三年,做了两个项目。每一个项目都是一块荒地开始,然后进场——刨坑——做地下室——结构——装修——交楼,再去刨坑、做地下室……但我不太喜欢,一来工作不断重复循环(我是双子座,喜欢新鲜),二来也不喜欢那种人际关系,要么分包商求着我们,要么我们求着政府,我觉得这种人际关系挺无聊的。

行李:后来就进入了温泉度假行业?

吴志轩:中间去北大念了个MBA,还在咨询公司做过。其中,2008年在江西宜春温汤镇做了一个“天工开物园”的项目,对我影响蛮大。《天工开物》这本书是明代宋应星写的,宋应星是宜春奉新人,所以宜春市一直想做《天工开物》的文章,于是有了“天工开物园”的项目。

我们以《天工开物》为蓝本,把里边讲到的很多工艺和相应的传承人都找来,一共40多种。那时和老板之间有方向上的分歧,项目做完就辞职了。但做项目期间,感觉到传统文化很有意思,这种有意思,不是看一眼就觉得有意思,是因为你要跟这些人接触,要去了解它后面的东西。我很羡慕传统手工艺人,那种专注、心无旁骛!我们很多时候不知道自己该干嘛,很迷茫。传统文化有很多好的东西,只是缺少一个好的形式,这是我们可以做的。

行李:一切都把你推上民宿这个行业。

吴志轩:是,不过坦率讲,如果我当时知道是这么一条路,可能不会走。我2011年开始进入,走到今天,7年,的确很艰难,民宿毫无疑问是大势所趋,但要有足够的商业敏感度和能力,而我本质上还是一个书生。我们当年跟九思堂房东谈租金,因为要租40年,我们就每10年上浮一次,谈到上浮多少的时候,我问房东觉得多少合适?房东说20%,我说20%太少了,50%吧,我算过,这是个合理的水平。我给夫人打了一个电话,她就说了一句:“你还是不是个商人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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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李&吴志轩 3.婺源的山水、鸟兽、古道

行李:都说婺源是最美的乡村,你第一次来时冲击大吗?

吴志轩:我对景区始终没有太多兴趣,婺源的油菜花也看多了,但对人的因素很敏感。我第一次来婺源是为了“天工开物园”的项目去大畈找歙砚的传承人裘国平,一开始在他家里聊天,聊完,到他店里看一下,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。那是四月份,下午四五点钟人还蛮多的,大畈原来是一个大镇,后来并到江湾镇,很大一个古村落,绝大部分的歙砚都是这里生产的,有一条主干道穿村而过,两边很多歙砚的店铺。国平带我去他路边的店面,我记得很清楚,他那个卷闸门只拉到半截,没有拉死,没锁,进去看到柜台也没锁,里边摆了很多老坑的砚,那时一块老坑砚也要几千上万元,我问他:你不担心别人拿?国平很淡定地说,我们这里没有这种事情。原来还真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方。后来我们做民宿选择婺源作为起点,除了这里是徽文化的重镇,也因为民风很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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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mage title九思堂再怎么傻,到底还是做成民宿,务本堂则是做成工坊,吴志轩和他的团队一起挖掘徽文化,最后选择几项核心内容在工坊呈现,你可以在这里制一块徽墨,选一角亲手研墨,再铺纸写字作画,或者尝试活字印刷等等。摄影/山人小小

行李:从大范围上讲,婺源自然上可圈点处并不多。

吴志轩:还是很美,典型的中式乡村景观,所以婺源才能靠摄影起家。而且这里有很好的观鸟条件,不管春夏秋冬,都有稀有鸟种,像中华秋沙鸭、短尾雅雀,还有白腿小隼,俗称熊猫鸟,脸是白的,眼圈黑的,像熊猫一样,就在村子边上,在家里的阳台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。

比较集中的,夏天有蓝冠噪鹛,以前称黄喉噪鹛,据说全世界只有300多只,婺源这边有200多只,而且非常容易观察。冬天有鸳鸯湖,是个人工水库,每年有几千对野生鸳鸯……我们前阵子刚做了一次观鸟活动,还做了一本《婺源观鸟手册》放在房间里。婺源有370多种野生鸟类,对一个县城来说,这个数字已经很壮观了,

行李:那真是很多了,可能这边小环境好,水也多。

吴志轩:是的,婺源虽然没有大江大河,但河流当中有很多坝,尾水也长,形成水库。有一次和朋友去看一个村子,在大鄣山水库对岸,没有路,只能坐竹排过去,六根竹子做的竹排,最窄那种。很危险,稍微晃晃就下来了,我们两一前一后,各自撑一根竹竿,真的就像《再别康桥》那样,“撑一支长篙”……水库长条形,两岸青山,水面上因为倒影了青山,碧绿碧绿的,非常安静,人也见不着,车也见不着,偶尔飞一只鸟。

村子只有两三栋荒废的房子,我们一开始想把整个村子租过来,看了以后心里有点障碍。原来下面有一个村叫甲村,建水库的时候全淹掉了,剩下这几栋地势较高的留了下来,村民安葬先人都在山坡上,全是坟头。但环境真漂亮,如果做皮划艇或是竹筏一类水上运动,太棒了。

行李:是啊,我一直觉得应该尽量恢复水上旅行,也不是竞技比赛,就是从水上走路。

吴志轩:是的,婺源这方面资源特别多。婺源还有很多古道,继志堂外就是徽饶古道,就是现在黄山歙县到上饶鄱阳县之间的古道,继志堂所在的虹关村号称“吴楚锁钥无双地,徽饶古道第一关”。继志堂后面的山叫浙岭,山顶有一个吴楚分源,就是以前吴国和楚国的分界线,那边进新安江,这边进鄱阳湖。这条古道沟通了新安江水系和鄱阳湖水系,总共300多公里的样子,是交通要道。其实婺源还有很多很多古道,我们有一个朋友,叫静歌,他用几年时间梳理出了婺源的八条古道,几乎纵横交错,我们很想有机会好好走走。

行李:那时婺源的民宿业是什么样子?

吴志轩:国际青旅当时好像还没有,只有一个婺源宾馆,一个还没开业的婺源国际大酒店,很多农家乐,以及房价一两百的商务酒店。九思堂是第一家民宿,是一栋有一百多年历史的老宅子,我们花了比预期多得多的财力和时间修复,所以当时人们都说“这帮傻子,这样的破房子,花那么多钱修,修一栋房,能建三栋新房。”但我当时有很明确的原则,就是要老房子,而且不进景区,那种很商业化的环境不是我要的。我们要做度假产业,度假就得有内容,不能太闹腾,在乡村就要像个乡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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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mage title婺源古道遍布,前一张照片里的古道即云何堂门口,后一张的徽饶古道即继志堂和务本堂门口。而静歌的8条古道,会和他关于婺源鸟的故事一起推出。摄影/山人小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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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李&吴志轩 4.云何堂、婺源的夜色、所有人在乡村的家

行李:云何堂是最晚完成的吧?我去的时候正好傍晚,一过浮溪口,几棵大樟树后,山间溪流就和我们随行,还有稻田、松林。老人和孩子在河里洗澡、抓鱼,水牛和鸭子赶着回家,一幅晚归景象。村口一块开阔的坝子,晚饭后十几个老人在路灯下坐成一排,摇着蒲扇,打打蚊子,聊聊天,还有老人和孩子抢秋千玩。月亮挂在电线杆上,满天繁星,田里尽是蛙鸣,真是很喜欢。

吴志轩:云何堂是去年三月才开业,前年元旦开始维修,当时那个宅子已经开始坍塌,但是因为天井那一圈的木雕非常精美,在整个婺源都是顶尖的,所以还是想把它修起来,虽然那里偏,路又窄,周边没有太多可以依托的东西,对商业来说,属于先天不足。

但你说的那种生活氛围的确很好,就是最朴素的乡土生活,没有任何一点商业的东西,连个小卖部都没有。不过中间过程也挺曲折的,整整修了15个月,一方面是建筑本身,一方面是房东争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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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mage title摄影师用这一组照片记录了梅泽村的昼夜交替:傍晚时,路过古香樟守护着的村口,牛羊下山,孩子沐浴,待夜幕降临,一家老小聚在村口的坝子里,大人聊收成,孩子们听睡着了,稻田里蛙声四起。摄影/山人小小

行李:民宿业和房东的故事真是太多了,这些故事很有时代性,应该记录下来,就是中国当下社会的折射。

吴志轩:我那时候看很多《中国在梁庄》、《一个村庄里的中国》一类关于乡土变迁的书,坚持每天记日记,记十多年了,这些经历对我们自己蛮有价值的。

行李:好在最后的呈现很好,对比其他几个宅子,云何堂一进去就很空灵,后来才听说这家是禅意主题的,这几家的主题是怎么界定的?

吴志轩:既然是主题度假,就需要有一个主题。第一家九思堂是以田园山水为主的躬耕生活。九思堂进门后就有一道黄历,提醒大家什么时间做什么事,就像真正的村民一样。我们也会带大家去附近串门,比如三哥家,他做油纸伞,有自己的工作室竹安堂,我们会在那里体验做伞、在伞上画画、上桐油。三哥特别喜欢吃,喜欢传统的乡土味道,自己也动手做,他家做年糕的时候,我们就在灶边上围着,一边看一边等着吃,特别乡间。

继志堂在虹关村,是一个徽墨名村,我们就把主题定为以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为主的雅致生活,我们还把务本堂单独做成工坊,展示、体验徽墨歙砚宣纸的制作。

九思堂是耕,继志堂是读,接下来还表现什么?那时我也皈依佛门了,其实中国的传统文人也罢,儒商也罢,都是一体两面的,达则兼济天下,穷则独善其身,所以耕、读两个主题后,就想在相对出世的方向上表现一点东西,觉得云何堂可能是一个比较好的禅意空间的载体。其他几家都沿用了以前原有的堂号,只有这一家,因为不知道原来的堂号,于是就取《金刚经》里“应云何住,云何降伏其心”的意思而取名“云何堂”。

行李:“禅意”具体表现起来难免生搬硬造,云何堂却毫无修饰痕迹。刚进门的水池,前堂的画,后堂的夏布,都很自在。

吴志轩:那个水池一方面是让人一进去就能静下来,另外,你坐在右手边的沙发上,能看到月亮灯在水中的倒影,禅诗里不是有“千江有水千江月,万里无云万里天”么。

那两幅画是景德镇陶瓷大学谢晓明教授的作品,他的博士论文就是写佛教艺术与敦煌美学,有一系列带有这种味道的作品,正好和我们这个主题契合,就选了几幅代表作放在这里。

后堂的白墙上原来有些开裂,我们就把它稍微修复了一下,修复完之后显得很新,想拿东西遮挡,正好有朋友在做植物染,就请他用靛蓝染的轻纱,一共染五六重,最后形成你看到的效果,重峦叠障,山脉一样,于小空间里见大景象。夏布前后两重,佛家讲因缘和无常,你眼前看到的景象,是因缘聚合到一起才形成的,但是稍微一动,风一吹,它又会变,就是无常。

行李:第二天早上走完古道回来,累得不行,回到屋里,微风吹拂夏布,轻微飘荡,看得心中痒痒,那个层峦叠嶂的山峦只在夏布最下端,上面全是留白,世界就此一刻就宁静了。

吴志轩:对,你得静下来才能感受这些。有一天和朋友一起住在云何堂,晚上带他到村子里去走走,6月份,突然发现有上百只萤火虫,蛙鸣虫噪,月光普照,我们两个就躺在路上,也不说什么话,就躺在那。婺源的夜色真是好,我们现在还想做夜的活动,比如荧光跑,因为婺源晚上很黑,没有路灯。我们设想在每个月旧历十五前后,从虹关村跑到吴楚分源,那里有一块平地,可以俯瞰整个山脉,一边是安徽,一边是江西。

行李:山顶风声浩荡,很开阔,躺在那里看月色。

吴志轩:还可以有一些音乐或诗歌朗诵,也不会扰民,还能看到下面若隐若现的村子,体验一下乡村的夜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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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mage title几天前的七夕夜里,吴志轩和朋友们在浙岭观星赏月,像他常说的,“婺源的夜色真好呀!”摄影/薛明明

行李:我觉得你可能回不去城市了,这里生活太好。

吴志轩:我其实代表了一个群体,未来的理想生活应该是城乡两栖的,我们完全离开城市也不太现实,家庭、子女、朋友、事业,都在城市里,但乡村生活是非常好的补充,两者要结合在一起。

行李:最理想的是,都市人在乡下有一个家,乡下人在城里也有一个家。

吴志轩:一定会的,而且我相信彼此之间都会有更深入的融合。讲得更长远更大胆一点,我们以后这个宅子到底是不是一种民宿或者酒店的运营方式,真不一定。我们以前的slogan叫“本土文化生活度假”,现在叫“本土文化生活家园”,这两个字的变化有质的差别,都说民宿需要有主人文化,主人文化到底是什么?如果主人只是我,那我只能做一个九思堂,有没有可能使客人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?说老实话,以酒店的标准,我们其实有蛮多不足的地方,如果换一种机制,变成大家的家,一起经营,一起建设,可能是我们未来一个长远目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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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李&吴志轩 5.玉治的大宅院生活

行李:黟县的倚南别墅你是怎么发现的?

吴志轩:有一次在黄山,突然多出一天时间,就想要不去黟县看看吧,这边古村落蛮多,之前没来过。坐班车来的,和同坐的人聊天,问除了宏村、西递,还有哪些古村落,结果隔着过道的另一个人和我搭话,他说他们家就在一个古村落里,南屏村,那里拍过很多电影,比如张艺谋的《菊豆》、《卧虎藏龙》,被称为影视村,但游客不多,而且还有上百栋老宅子。这人就是玉治,现在我们倚南别墅的堂主,这宅子就是他们家的。

行李:玉治,你小时候院子里的生活是怎样的?

叶玉治:那时候虽然物资匮乏,但人的生活很有味道。我昨天到前面水井去拍了一个小视频,一个人都没有,特别安静,也许对城市人来说很舒服,但我觉得有点伤感。我们小时候在那玩的时候,两边很多人,像这个季节,农忙过后,晚上大家可能都会早早的烧饭,因为外面凉快,两边的石条上都有人捧着大碗吃饭,小孩会在中间的路上上下下的跑啊追啊闹啊,那种热闹的声音不绝于耳,但是现在完全听不到,这二三十年变化太厉害了。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,以后也许就沉寂下去了,说实话,未来的路在哪里,真的不知道。这么多房子,很多都空着,我们小时候所有房间都住着人。

行李:最难得的是,你们不像北京的大杂院,你们基本上是一家人住一个院。

叶玉治:对,最早的时候也会有两三户住一个院,但都是叔叔伯伯或者兄弟姐妹,后来有人在外地工作,常年不住在这边,每年还要拿钱维修,也就不愿意来弄,当时也不知道这房子能不能值钱,就卖给还住在这里的自家人了。通过一段时间,从不同人手上把房子的产权买过来,就变成现在这样一家一院的格局。

行李:小时候这里住了哪些人?

叶玉治:从我曾祖母,到爷爷、奶奶,到我父亲,到我们,四世同堂。我为什么对家里过去的事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呢?因为那时没有电视,连电灯都没有,晚上干嘛呢?老人就会聚在一起回忆,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经常回忆过去,特别是曾经辉煌的历史,我曾祖母那时候90多岁,我们也会在旁边听,虽然都是很碎片化的一些信息,没有文字记载,也没有很确凿的证据,但对我们自己而言,这些很有价值。

行李:听说爷爷那一代在景德镇做生意?

叶玉治:我曾祖父以前在景德镇做和瓷器相关的生意,当时叫他叶半街,半条街都是他的,所以景德镇那边还有很多亲戚在,后来时局动荡,很多人没有回来,因为常年在那边经商,也算第二个故乡,其实现在景德镇那边蛮多黟县人的。

行李:南屏村有完整的祠堂体系,宗祠、支祠、家祠,这在徽州地区常见吗?

叶玉治:徽州只要是大的聚族而居的村子都会有这样的宗祠体系,你在外面做生意有多好,谁都不知道,得回来把祠堂修得好好的才能说明。支祠就是一个分支下来,比如一个老祖宗生了三个儿子,老大、老二、老三,大儿子从他那一代再修一个支祠……但宗祠有规制的,支祠也是,很多东西不能逾越,我感觉那时候人有信仰,有敬畏心,不是说法律管不着的地方就可以为所欲为,觉得现在的人应该往那时候回归。我们在黟县有一个乡贤群,大家聊一些传统的东西或者当地的事情,包括在政府里从事当地文献工作的人,刚才我们还在聊,我说中国的农村要有法律、道德这种双约束体系,农村的现状才会有所改善。

行李:但现在农村不只是当地人,返乡的现象越来越多,其实做民宿也是一种返乡。

叶玉治:现在的返乡不是传统意义的返乡,以前是你从这个地方出去,再回到这个地方来,现在的返乡就是从城市来到乡村,不论你是不是这个地方的。我觉得中国农村现状的改变,一定要借鉴返乡的人群给我们带来的新鲜血液。

行李:但志轩说,随着返乡的越来越多,要警惕把乡村变成另外一个城市。

叶玉治:我觉得还好,现在的乡建只是一个载体、一种形式,并不能解决乡村什么实际问题,但是他们真正能带来的是一种意识,是思想上的、内在的东西,就像志轩,他来了以后,我们的眼界慢慢变得开阔。

本文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:行李(ID:travellingwith)

采访:Daisy;照片:山人小小、叶静、  薛明明、大威;地图:钱薇  刘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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